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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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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大夫人嘆了聲:“你再是抱怨, 有什麽用?他已經在祠堂磕頭認祖, 族譜裏記了名字。你爹什麽性子你不知道?這些事咱們內宅都曉得了, 他會不知?他這是睜只眼閉只眼,一心寵著縱著老九呢!這話你不能說, 我不能提, 否則傳到你爹耳朵去, 受累的不是老九,是你和我!”

木紫煙哭得更厲害了。

木夫人只得勸道:“你且忍耐吧。待過了春節, 他便及冠, 屆時給他訂門親事, 自有他妻房和岳家替他頭疼。”

“娘, 您這豈非自欺欺人?他便是成親,那也是住在咱們家裏, 可不會搬到他岳家去啊!”

木大夫人剛要說話, 就聽裏頭服侍的侍婢道:“四小姐醒了?”

木雪痕從暖閣出來,垂頭與木大夫人和木紫煙行禮。

木紫煙臉色一變:“雪痕, 你怎麽在這兒?”適才所言,豈不都叫她聽了去?

木大夫人也有些窘,勉強笑道:“紫煙來我這兒幫我做針線,因受了風寒, 身上不爽利, 我就叫她在裏頭歇會兒。”

木雪痕頭低低的,輕聲道:“姐姐回了,必有許多話與大伯母說, 待會兒姐姐閑了,再來找姐姐說話兒。”

木紫煙目送她出去,轉過頭來,“如今她,還天天纏著老九?”

木大夫人嘆了聲。木紫煙冷笑:“不知道的,以為那孽種跟她是一母同胞呢!親得比親兄妹還親,當初怎麽不把那孽種認到二房去呢!”

…………

這幾天木奕珩的心情,可以用百爪撓心來形容。

前些天還整天眉開眼笑,不時哼著小曲,這幾天卻一身火氣,沒事兒就發脾氣砸東西,張勇原被罰去守門,前兒剛被調回他身邊,不知如何觸了他逆鱗,惹得他又發了回火。

吳強小聲與張勇嘀咕:“爺這幾天每回從林家回來,都是這模樣。也不知那林夫人有什麽能耐,專挑公子爺火氣。”

一擡頭,見木府四小姐木雪痕不知何時走了來,一雙眼睛濕漉漉的,泫然欲泣,兩人連忙行禮問候,張勇道:“九爺才回來,這會兒正在屋裏頭呢。”

木雪痕點點頭,走兩步,忽然回過頭來:“剛才你們說的林家,林夫人,是誰?”

吳強登時一楞,這麽小聲,也能給她聽見?

卻不知自己天生粗嗓,就是減小了聲音,那也比常人說話更有勁兒些。

“九哥撒花瓣,包街市,就是為她?”

想到自己當成寶貝一樣留著的那盒玫瑰瓣兒,心一陣陣抽痛,鼻子酸酸的,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。

原來,那是人家不要的邊角料,拿來隨便哄一哄她罷了。

原來,九哥心中,自己連個花娘的指甲都比不過。

木雪痕第一回 經過木奕珩的房前,沒有進去和他說話。她轉過身,失魂落魄地走了。

木奕珩並不理會近來外頭如何瘋傳他迷戀花娘之事,他只是覺得,女人家的小日子真是麻煩討厭。

每回好容易使計把林熠哲騙出來,自己溜進人家內宅去偷香,最後總是碰一鼻子灰,她身上不好,臉色也難看,不是跟他板著面孔,就是不予理會。

偏他又不好強來,他偷偷問過,女人家這個時候,最好小心行事。之前他不知道,胡天胡地,也不知有沒有什麽不良後果……時人以女子葵水為汙穢之物,他倒沒往那邊想,心裏還是有點心疼她的。

夜裏掌了燈,林雲暖在榻上臥著翻書。聽見林熠哲低沈的聲音在窗下,“七妹,你睡了沒?”

難得他晚上回來,林雲暖心中一喜,忙叫人將他迎進來。就在小廳裏坐了,林熠哲用了兩杯茶,沈吟不語。

林雲暖見他臉色陰沈,似有心事,稍稍一想,便知為何。

這院子裏的人攔不住木爺,卻也瞞不住林熠哲。想必他們的事,他已然知曉了。

林雲暖便開門見山:“二哥,你是想問,我和木奕珩的事?”

林熠哲見她坦然說出,反而發窘,咳了一聲,方道:“七妹,你這樣糟蹋自己,是……真心悅他?”

“悅他?”林雲暖一笑,顯得漫不經心,“換成二哥,你會對流氓有意?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“不如二哥教我,我不應他,難道一根繩子吊死自己?與名聲清譽比起來,我覺得,自己的命值錢多了。”

林熠哲無言相對,心裏悶悶的,很痛。“是我沒有護住你,才叫他對你……”

他沒說下去,因為現在無論怎麽道歉,都無法彌補她已失去的。

“那你有何打算?”他強撐起精神,低聲問道,“他可有說,會如何安置你?”

“安置?”林雲暖一時沒明白,這安置的含義。

“他家中未有妻房,以木家規矩,必不準他先納妾,難道你就安心,與他做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外室?”

這些話林熠哲已經想了很多天,甚至心中不忿,想找木奕珩當面質問,可這幾天木奕珩避而不見,叫他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。

“外室?”林雲暖輕嗤一聲,“二哥,我連人家正頭娘子都不稀罕,難道會稀罕做個外室?”

“那你……”

“我跟他,露水姻緣,轉瞬即散,他少年心性,沒幾天便厭了。我枯守閨中,有個人叫我出出氣,卻也不錯。二哥只當不見,不必管我了。”

林熠哲聽她說這大逆不道驚世駭俗之言,驚得瞪大眼睛,“七妹!”

他沈沈道:“你可知,你說的是什麽話?”

林雲暖湊前,按住林熠哲的手,“那二哥告訴我,我是不是該求他,娶我進門,做他妻房?他這樣的人,和唐逸有何兩樣?不,他還不如唐逸,至少唐逸,還要臉面,不會對人用強!”

林熠哲心酸不已,一把攥住她的胳膊,“七妹,你心裏委屈,二哥替你出頭,你且等著,二哥這就去,把那龜兒子……”

他話未完,已被林雲暖掩住嘴巴,“二哥莫說氣話。我們人生地不熟,焉能與地頭蛇鬥?他家世強你我百倍,你去找他麻煩,無異以卵擊石。難道我能眼睜睜瞧著,二哥為我損傷性命?二哥,就算妹子求你,你就當不知道,不要管了。木奕珩再混賬,總是個俊俏少年,他肯顧我,許是……我的福分吧?”

她這話說的言不由衷,苦澀難當,林熠哲更是心痛,閉了眼,強忍住淚意。輕輕撫她鬢發:“是我不好,是我不該,帶你來京城……”

“二哥莫說這樣的話,我不後悔來這兒。天大地大,二哥和我都不應困在雲州,我們不出來見見世面,如何對得起這一輩子?待過幾天我好些,還要與二哥學做生意。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衛國公府,衛世子倚在書房榻上,身前跪了個美人,衣衫不整,垂頭與他捏腿。

木清鴻目不斜視,溫笑道:“世子爺,這位,便是那四幅春圖的畫師。”

他身側的白衣男子躬身一禮,用清朗的聲音道:“在下雲州畫手唐逸,拜見世子。”

衛世子將目光從美人身上移過來,瞇眼打量面前俊雅清臒的男子,“你就是唐季安?木奕珩搜來的那幾幅畫,便是你畫的?”

又是朱府開宴。

二公子朱彥光生辰,木奕珩悶頭喝酒,一語不發。

朱彥光推了一個女伎過去,“去,哄得你九爺開心,給你打新頭面戴。”

木奕珩臭著一張臉,入宴只是狂飲,對誰都不理不睬。

這十來天外頭傳得極兇,說是這位為博某位花娘一笑,銀子灑得令人咋舌。木家家風甚嚴,這位鬧出這麽大動靜,少不了要挨罵受打,臉色陰沈難看倒也不怪。

那女伎嬌笑上前,細手一掀,掌心按在木奕珩大腿上,指尖輕輕搔了搔他,用嬌滴滴的聲音道:“木爺,奴家陪您喝酒吧,您一個人喝,多沒意思。”

說著,另一手就去截木奕珩的酒杯。

木奕珩楞楞瞧她,就見她仰頭飲了杯中酒,卻含在口中,媚眼如絲地睨著他,湊唇要將酒以口渡給他。

紅唇眼看就要貼上他的,座中人瞇眼微笑,只等瞧木爺好戲。

誰知那女伎突然身子一彎,口中酒水即刻噴出,接著遠遠飛了出去,撞到身後的桌案上,將鄰桌的酒菜碰落一地。

場中女子紛紛尖叫,朱彥光道:“木九,你這是做什麽?”

木奕珩收回踢飛美人的腳,撣了撣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,轉頭朝兩側跪著的侍婢道:“拿新杯子來!”

朱彥光面色不大好看,想一想,呼一口氣,按捺下來,朝那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伎打個眼色,示意她速速退下。

重整席面,木奕珩又悶頭喝起酒來。

朱彥光道:“木九,你這陣子可是不大正常啊。怎麽,因為前段時間那事,被木老爺捶了?那你也不能拿婉心姑娘撒氣啊,她可是我專從萬紅樓請來的。平素人在萬紅樓,不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根本連面都不肯見,人家待你親近,你倒不解風情,這可不像你啊。”

木奕珩吃酒的動作停住,挑眉瞥他一眼:“朱二,你請我來,說教的?”

旁邊就有人笑道:“木九這脾氣,越發陰晴不定,不是才得了個絕色花娘嗎?這火還沒處出?”

另一個道:“不知何時能讓我們見識見識,是何等銷魂的人物,把我們木九爺迷得這般,連婉心這種嬌花都入不了眼了。”

眾人哄笑不止,木奕珩只是不理。

待過一會兒,又有幾人到來,將話題轉在別的上頭,說起城裏近來一件稀罕事。

“可聽說了?衛世子身邊出了個能人,世子但凡出宴,必帶他在旁,不但酒量極佳,還能出口成章,當場揮毫,一紙字,行雲流水,矯若驚龍,詩詞歌賦,信手拈來。不但如此,那樣貌更是極出眾,閑庭信步,器宇不凡,放眼京城,從前那些享負才名之人,一個個都被他給比了下去。”

“可不是?上回在衛國公府,我見這人潑墨,寥寥數筆,畫得草木栩栩如生。可知,衛世子誇口,說這人這些還都不算什麽,你猜他最絕的是什麽?”

“什麽?”

“春宮!”

“這……大才之人,怎肯繪那低賤東西?文人不是清高的很麽?”

“這你就有所不知了,他其實早已成名,奈何前頭他兄長犯事被貶,家中又出了些變故,可謂一朝傾覆,無可奈何,只得另尋法子支撐門庭。若非擅此道,又怎會入了衛世子的眼?衛世子哪裏是那附庸風雅之人呢?”

這話說得直白,座中許多人嘴上微笑,卻都不肯出聲附和。

就聽“咣”地一聲,木奕珩突然站了起來,將身前矮幾撞得顫了兩顫。

他從腰裏摸出一只小盒,丟向朱彥光那邊,“我便先走一步。”

朱彥光接住盒子,打開來一看,裏頭一根玉簫,通體凝碧,光澤瑩潤,是用品相極好的玉石磨成。

木奕珩腳步淩亂地步出朱府,張勇在外頭接住,“公子爺,怎地出來這樣早?”

“滾!”木奕珩喝道,自己翻身上馬,勒韁就走。

張勇可不敢真滾,近來風聲正緊,可萬不能再讓公子爺惹事。

及至他追著木奕珩,來到城西文家巷附近。張勇心中了然,替他將丟在墻外的馬牽住。

木奕珩不走大門,翻墻而入,幾個起落,跳入東院之中。

屋裏炭火燒得極旺,微微一點光亮。木奕珩熟門熟路爬窗入內,靴子一脫,衣襟一扯,掀了帳簾就撲進去。

林雲暖被一雙帶著寒氣的臂膀圈住,還來不及驚呼,那鼻息濃重的男人已覆唇上來。

今晚悅歡在外值夜,隔著一道裏門,一座次間,在稍間榻上就聽見自家主子呼了兩聲。

她立時驚醒,持了燭燈就往裏去。堪堪走到裏門外,聽見林雲暖咬牙切齒的聲音。

“木奕珩,你要死了!”

悅歡頓住步子,進也不是,退也不是。二爺可吩咐過,要看緊門戶,不許那木爺亂闖的。現在怎麽辦?

林雲暖臉伏在枕上,細腰被那雙鐵鉗般的手捏住,跪在床鋪上頭。

木奕珩咬著牙:“小日子,嗯?”

“不理我,嗯?”

“十幾天的小日子,嗯?”

“翻臉不認人,拿我當傻子,嗯?”

他每說一句,就更加重,林雲暖就隨之不由自主地嗚咽一聲。

木奕珩陰著臉,怒罵:“沒良心的東西。狼心狗肺的娘們兒!”

“木奕珩是你叫的?嗯?”

“叫哥,叫聲哥來聽聽,叫不叫?”

“叫不叫!”

悅歡捂住臉,聽不下去了,她縮著頭往回走,臉都紅透了。

晚霞姐說得沒錯,這木爺實在太可怕了。

聽聲音,奶奶像都哭了。

哪有這麽欺負人的?半夜摸進人家的屋子,什麽便宜都占了,還這樣子作踐。

惹得奶奶跟他生氣,害得還不是他自己?

她雖年小,卻也懂得,女人是要哄的,來硬的可不行。

林熠哲夜裏在集雅齋忙事情,清晨才從外回來,廚上治了早飯,擺在前廳裏頭。林熠哲洗漱完出來,拾起筷子問道:“七妹用過飯沒?若未,叫她一同過來用吧。”

他忙的時候,也只在吃飯時間能和林雲暖說說話。

服侍的人面容有一瞬凝滯,林熠哲一眼瞥見,登時豎起眉頭,“那淫賊來了?”

林雲暖說不要他管,他真能不管?放任別的男人在他家辱他妹子,他能視而不見,還算作人嗎?

林熠哲“嘭”地一腳踢了桌子,拾起身旁佩刀就往內院沖去。

近衛連忙跟上,勸:“二爺,不宜沖動,事已至此,您就是殺了他也無濟於事,不若便允了此事,叫他給七姑一個名分,何苦反目成仇,還累七姑在中間難以做人?”

另一個道:“他世家出身,七姑又是嫁過的婦人,能得此歸宿,也算一樁美事,以七姑性子,若真不願,豈能委屈求全,怕早已抹了脖子,尋了絕路。可見七姑待他,也非全無情分……”

林熠哲不聽這話還好,一聽這話,更是火氣上湧。

他陡然止住步子,瞪視二人,“就連你們,也這般認為?我林熠哲的妹子,便是嫁過十次二十次,再要嫁,也必是明媒正娶,正房嫡妻!我能眼見她屈居人下,做那通買賣的外室姬妾?你們究竟是瞧不起我妹子,還是瞧不起我林熠哲?”

這話一出,再無人敢攔,林熠哲踏著步子,箭般往裏頭直走。

晚霞等人候在廊下,沒一個敢進去叫裏頭的人起床。

林雲暖極少睡到日上三竿,可此時,屋裏半點動靜都沒有。

一室暖香。

屋中椅子倒了,妝臺歪了,地上丟著被子,帳子被撕裂一半,可憐兮兮地垂掛在旁,看得見床上睡著的兩人,緊緊偎在一起。

林熠哲沖進院子,一眼看見廊下神色各異的侍婢們,他眉頭跳了兩跳,持刀就要往裏沖。

晚霞咚地一聲跪下來,抱著他的腿,“二爺不要,奶奶還在裏面啊。”

林熠哲如何不知,可憤怒早已擊潰理智。只覺一刻也等不及,定要將那淫賊碎屍萬段。

悅歡也跪下來,小丫頭、護衛、婆子,跪了一地。

林熠哲忽然心中一酸,茫然失落。

七妹的名節,徹底毀了!

這院子裏這些人,……他環視一周,已起了殺心。

轉念又想,我縱殺得所有人,可七妹她,也已經臟了……

難道真要由得那龜兒子,納了七妹進門?

林熠哲進退難擇,當地一聲,手中長刀落在地上。

外頭響動已經驚醒林雲暖,她茫然睜眼,剛想起身,就被木奕珩給抱住撈了回去。

他眉眼清明,早醒了。

朝她眨眼一笑,“噓,你哥來捉奸了,你現在去,不是坐實罪名?”

林雲暖趴在他胸膛上聽見他心臟砰砰跳動,沒力氣去想任何事,閉上眼,又睡著了。

林熠哲在小花園裏疾走。不時走到樹下,狠狠捶上兩拳。

他心痛不已的妹子昏昏沈沈又被人給按住,喉嚨已經嘶啞得喊不出,室內的火熱旖旎和外頭的寒風刺骨赫然兩個世界,兩種情緒。

……

木奕珩一出現,就被林熠哲扯住領子,狠狠貫在地上。

“沒長眼的狗東……”話未說完,擡眼見是林熠哲,登時住了口,自己拍拍衣裳正要起身,一柄寒刀已架在頸上。

鋒利的刀刃割裂皮膚,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,木奕珩滿不在乎,沒一點性命掌握於人手的恐懼和自覺,陰笑道:“想殺我?來,殺!我但凡縮一下脖子眨一下眼,就是烏龜王八蛋。”

林熠哲眸光被怒火燃著,瞳孔微縮,不明白這世上怎有人這樣可恨。

…………

“小姐,打聽回來了。”小環猶猶豫豫地進門,見木雪痕正咳的厲害,連忙從小丫頭手裏接過茶水,親自端過去餵給她喝。

木雪痕推開茶碗,有氣無力地問:“打聽到了?快,還不說?”

小環凝視她憔悴的臉,於心不忍,“小姐,咱們不理會成不成?您本就體弱,又受了風寒,何苦這樣為難自己,為不相幹的人耗費心力。”

說出來,小姐定要傷心。九爺如今越發不顧臉面,什麽女人都肯顧了。

木雪痕哪裏肯聽勸,當即手一推,把茶碗都推掉了。“你不要勸,快告訴我!”

小環只得硬著頭皮說了。

“阿壯跟著爺跟張勇,在城西一個院前停下,直盯到今早,爺都沒從裏頭出來。跟四鄰一打聽,原來那家院子裏,住著個開楚館的商人,和他新寡的妹子……”

“這……”木雪痕臉色越發蒼白,“不可能!”

“小姐,看清吧,這就是九爺啊,胡作非為,好壞不分。”小環紅著眼圈,緊緊握住自家小姐的手臂,“他現在相好的那個,是個寡婦啊!您何苦……何苦為他……”

“不,你說謊!”木雪痕一把甩開小環,不知哪裏來的力量,將小環推倒在地上。她淚流滿面,搖著頭道:“九哥雖然風流,最多、最多便把那些低賤的青樓女子,當成玩意兒一般,什麽樣的美人他沒見過?什麽樣的女人他得不到?他……他這樣費心費力討好的女人,你告訴我,她是個嫁過人的寡婦?你說謊,你說謊!”

屋裏動靜太大,引得院子裏掃灑的小丫頭都湊了上來。

小環連忙爬起身,將眾人攆出去,關了室門,扶住木雪痕顫抖的身子,“小姐,你別這樣,慢慢說,別激動。”

叫外頭聽到,傳出去,小姐還如何做人?

“你走開。”木雪痕推開她,“我要去找九哥,我要當面問個清楚明白!”

她穿著單薄的寢衣,一邊咳嗽,一邊往外疾走。小環攔在她前面,跪地抱住她的腿,“小姐啊,您清醒吧,他是您哥哥,您是她妹妹,您用什麽立場質問他?用什麽身份要求他啊?”

“哥哥……妹妹……”木雪痕嘴唇勾起苦澀的笑,淚水一串串地流下來,“沒錯,我是他妹妹……我沒資格……我沒資格啊!”

眼前白色人影猛地一晃,小環臉色劇變,朝外大喊:“快,叫二夫人,請郎中!小姐暈了!”

………………

林家宅院,書房裏頭,林熠哲手裏緊緊捏著刀鞘,強自控制著想要殺人的沖動,紅著一雙眼睛,瞪視面前若無其事擺弄腰間佩刀的男人。

“你……”林熠哲知道這人死豬不怕開水燙,叫他自覺認錯服軟,那是不可能的,只得勉強開口,道,“打算如何安置暖兒?”

木奕珩一楞,“暖兒?誰?”

林熠哲:“……”青筋跳了兩跳,又想殺人,怎麽辦。

“咦?不會是,她的小名兒,叫暖兒?”木奕珩來了興趣,笑嘻嘻地湊近,“你和我說說,她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,喜歡吃什麽,玩什麽?”

林熠哲黑了臉:“木奕珩!”吼的聲音有點大,把木奕珩嚇得一縮。

“你……”想罵幾句,想到自己妹子的終身幸福就在此人手裏,強行壓制住火氣,咬牙道:“你究竟,有沒有想過要給她名分?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待她?你若始亂終棄,將她當成玩物,我就……”

這話說得自己心中慚愧不已,木奕珩這番作為,哪裏曾把自己兄妹放在眼內?不是玩玩,如何會當街擄人,夜半爬墻?如何忍心叫那樣好的女子,為他敗了名聲?這人……根本不是良人!

可……不跟了他,又怎麽辦?

自己能如何?總不能代替了她的丈夫,護她一輩子。

木奕珩聽懂了,林熠哲今天沒把他一刀砍了,不是忌憚他的身份,是怕林雲暖沒了倚靠,真的做了寡婦。

他難得正色,誠懇道:“我自願意名正言順,跟她相好。可我尚未娶妻,焉能先納妾侍?你暫先等待……”

話沒說完,林熠哲“咣”地一拳砸了桌子。上頭茶碗跳起,濺了木奕珩一身。

“你幹什麽,一驚一乍的?林熠哲,你是不有病?”

“你……”林熠哲騰地站起,拔刀就砍,“你把她當成什麽人?妾侍?你好意思開口?”

一刀砍來,氣勢如虹,迅猛無比,只聽一聲悶響,刀刃深入手臂,瞬間血色蔓延,很快浸透了衣裳。

林熠哲砍完這刀,沒想到他真的避不開去,好在出手時刻意矮了半分,不然傷得不是臂膀,而是掉了腦袋。

這人,打不服,罵不聽,殺不得,究竟該如何?林熠哲扔了刀,目中露出痛色,“木奕珩,你就沒想過,娶她做正妻麽?”

這聲音到最後,已有哀求之意。

他為人能屈能伸,受些委屈能怎樣,可他不能委屈了七妹,她已夠苦了啊。

木奕珩連連抽氣,抱著臂膀嘶聲道:“你他媽真瘋了?”

“正妻?你他媽自己說呢?你做哪行的?她是什麽女人?娶她做妻,我木奕珩不要臉的嗎?”

林熠哲整個人猛地震了震。

“你……再說一遍?”

“說就說!我說,你他媽是開妓寨的!你妹子是二手貨!老子玩玩罷了,娶你媽啊!”

“木、奕、珩!”

林熠哲的吼聲,直沖屋頂,劃破漫天雪色中的寧靜。

門前,林雲暖蹬階的腳步頓住,面容有一瞬凝滯,很快扯出一抹輕笑,任手裏的男式披風輕輕落在階上,染了霜雪。

回頭,輕聲道:“晚霞,咱們走吧。”

…………

“嘶!”木奕珩斜臥在榻上,嘴裏嘶地一聲,擡起未傷的右手,照著張勇腦袋敲了一記,“你給老子輕點,老子胳膊沒被那喪心病狂的林二砍斷,倒要叫你個粗蠻漢子掰折了。”

張勇嘿嘿一笑:“屬下是個爺們兒,自然粗手粗腳,公子爺在林家受了這樣重的傷,怎不讓那林夫人給公子爺上藥包紮,說不定她一心疼,公子爺又能……嘿嘿,討點便宜呢?”

“滾你娘的!”木奕珩見包的差不多了,一腳把人踢開,從榻上坐起來,“老子才在她家逞完強,她哥不知怎麽跟她編排我呢,去找她上藥,她還不趁機給我下、毒?讓老子一命嗚呼?你是不知道,那娘們有多狠!”

說完,撕開前襟,把自己胸口給張勇看,“看見沒,他媽的像只母老虎似的,就差沒撓花老子的臉,前胸後背全是她抓的咬的,不知多少處傷!

張勇驚得目瞪口呆,木奕珩身上幾乎就沒啥好地方,掐的紫的,抓的破皮的,咬的見血的,可精彩的很。

“公子爺,這你也能忍?”張勇可不信,他家公子爺是這麽好相與的人。

“忍個屁!”木奕珩想到自己做的好事,氣得笑了,”老子一晚上不知弄了多少回,治得那娘們哭得花貓似的,把她按墻上,站都站不住。“

信口失言說出這話,見張勇一臉下流神色,正不知心裏如何想象那畫面呢,木奕珩陡然一悚,又一記爆栗敲在張勇頭上,“你他媽想什麽呢?老子讓你變張公公你信不信?”

“沒……沒……,屬下怎麽敢?公子爺,您真不找郎中瞧瞧?屬下看您傷處,可見骨了啊!”張勇在這事上面向來反應極快,連忙扯開話題。

木奕珩罵罵咧咧的,“老子這條命遲早搭在這娘們跟她哥身上!”上回她劃傷他腕子,補了好幾天的氣血湯,才剛好些,又被她哥給砍了一刀,真夠運道!

“爺?”春熙端茶進來,正瞧見木奕珩披著外氅,手臂上圍著白紗。“這是怎麽了?怎麽會弄傷?”

木奕珩穿好外衣,嬉皮笑臉道:“哪兒呀?沒傷,包著玩的!”

春熙哪裏肯信?走到他身前非要解他袖子,木奕珩避讓不肯,春熙一個不穩,直直撲在他懷裏,嘴唇磕在他臉上,把淡紅的口脂都蹭上去了。

春熙登時大窘,連忙起身,頭垂到胸口,眼睛都不敢瞧他了,“爺對、對不住,我不……”

木奕珩笑嘻嘻道:“怎麽,這麽急著投懷送抱?等著,爺早晚如你意!”

逗得春熙滿臉漲紅,嘴裏嬌嗔道,“爺,您說什麽呢?”一跺腳,轉身就跑了出去。

木奕珩哈哈大笑,手拍在案上,震得傷口一痛,立即嘶聲出來。

張勇暗自撇嘴,心道,公子爺這可真是吃著碗裏的,惦記鍋裏的,一個都不肯放過。

也不知那林氏上輩子倒了什麽黴,叫這紈絝子給弄到手裏。

林熠哲一瞧階上的披風,就知道林雲暖來過。

這衣裳並非他的,男式料子,色澤光亮,一瞧就是新制的,他心裏一驚,又是一嘆。

七妹定是聽到木奕珩說的那些混賬話了。

這關早晚要過,不如早些清醒,趁早聽他的勸,退回筠澤。

林熠哲來到東院,想和林雲暖好生談談,卻聽小丫頭來報,說奶奶帶著人出門去了。

他立在東院門前,久久無言興嘆,他的七妹,總是遇人不淑。

林雲暖並未表現得如林熠哲猜測那般傷心,前些日子印的書差不多好了,早想著出來瞧瞧反響如何,就在翰墨書局前頭下車,領著晚霞悅歡進去。

就見幾個小店當正湊在一處邊整書架邊聊天,說著:“你聽說了嗎?京城來了個才子,前晚城頭賽詩,拔了頭籌,如今轟動文壇,個個兒巴望著,想與他一試高低。”

“聽說了。衛國公府的客卿,叫什麽來著?唐……亦安?”

“錯了錯了,季安是他的字,單名一個逸字。如今可是京城最炙手可熱的紅人,多少花娘想與他一會,可惜!沒這機會!”

“怎麽?他不近女色?”

“倒也不是,說是只癡心於一名女子,矢志不移,絕不看顧旁的任何女子。時人還誇他,說什麽俊如謫仙,雅如清月。嘖嘖,也不知何等樣貌,能得這樣一句讚。”

兩人說得熱鬧,忽聽一聲輕響,是晚霞不小心落了手裏提的東西。

這店當都是認得林雲暖的,連忙迎上:“喲,林先生,是您來了?”

林雲暖將手稿寄在他這書局,請他們的寫手幫忙潤色修改,故事起伏婉轉,蕩氣回腸,早令這些人心中拜服,因此對她極為尊敬,口稱“先生”,不以尋常婦人的稱呼稱她。

林雲暖微微一笑,漫不經心道:“適才碰巧聽了一耳朵,你們是說,唐季安來了京城?”

兩人見她知道唐逸其人,立即打開話匣,“可不是嘛?先生知道他?如今要問城裏最有名的文人是誰,那絕對就是他了。天天有人來我們小店,問有否唐逸的墨寶著作。我們東家也瞧見機會,想給唐季安印一版詩集,只是苦無門路,求見不得,畢竟,我們這種白身,怎麽夠得著國公府裏禮遇有加的客卿呢?”

“哦。”林雲暖點點頭,“卻不知,既然他身在公府,又是如何將這許多事跡傳了出來?城樓賽詩,不是只有官家子弟才能參加的麽?且貼詩文出來,不落名字,公平投選,結果也是七日後才公告揭曉。怎知那贏的便是唐逸?”

那夥計撓撓頭:“這卻不知了,我們也是聽人說的,如今大街小巷,全在談論這個唐季安,其實這裏頭的事兒是真是假,我們也並不清楚。”

林雲暖淡淡一笑:“這樣啊。”

出得書局,晚霞憂心忡忡,“怎麽辦,奶奶,四爺也到了京城!您在此地自稱寡婦,到時被他揭破……”

晚霞擔憂的是木奕珩。

唐逸揭破林雲暖是自己前妻,木奕珩這個後來者面子可就不好看了,到時世人會把話傳的多難聽,可想而知。

木爺如今已經介意奶奶的婦人身份,再有前夫在其間揪扯……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。

“爺,老夫人聽說您在家,喊您去呢!”

翠文莫名其妙看春熙沖出去,奇怪地盯她半晌,進門把正事說了。

木奕珩換了件衣裳,就往前頭去。

松鶴苑裏極是熱鬧,木奕珩也不等通傳,直接掀了簾子。

“老九來了?幾天不見你,怎麽似瘦了?過來,讓我好生瞧瞧。”木老夫人最疼這個幼孫,一進門就把人喊到身邊,摸臉捏手,一番親近。

木奕珩最是臉皮厚,也不害臊,當著一屋子人面前滾進老太太懷裏,把頭在老夫人腿上蹭了兩蹭,嘴甜道:“今天沒見著祖母,太過掛念,可不就瘦了?回頭跟上峰請辭,不做那勞什子城防,忙得都沒空在祖母跟前盡孝,有什麽好?”

一屋子人張口結舌,心想,你天天在外頭走雞逗狗尋花問柳,倒好意思說忙公事去了。

卻把老夫人心疼壞了:“不錯!城防日夜執勤,舞刀弄槍,傷著了累著了可怎麽好?瞧把我乖孫辛苦的,這腮都塌了,咱不做了!回頭叫你爹給你捐個閑職,有個名頭裝點就是了,鎮日就在家中玩便是。”

說著,又遷怒了大兒子,喝道:“老大家的!”

木大夫人連忙起身,笑道:“兒媳在呢。”

“等晚上老大回來,叫他來見我!我倒要好好問問他,做什麽這樣作踐我的乖孫,非逼著我乖孫辛苦謀事做,難道我木家,養不起人了?就少我乖孫這幾兩俸祿?你告訴他!他若舍不得銀錢,我這裏有!用不著他半錢銀子!”

說著就令丫頭:“拿鑰匙開匣子,把票子取了十張給你們九爺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你們的營養液和地雷我都收到了啊,太謝謝啦,菲菲能堅持寫下去,全靠你們一路相伴,筆芯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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